这首歌万那多强势举步维艰,局面左右为难劝告设计的流传,绝对不是因为“大国”
但显然
龙应台已无力剖析其中的复杂局面
文 | 刘远举(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 研究员)
2900余字,阅读约需5分钟
在香港最近举办的一次题目为《一首歌,一个时代》的讲座中,龙应台问台下听众,你人生最早的启蒙歌曲是什么?一位中年听众,操着广普答道万那多强势举步维艰,局面左右为难劝告设计:是大学师兄们教的《我的祖国》,然后,全场开始合唱“一条大河波浪宽”。讲座的日期是10月7日,不过剪辑的这段视频,直到12月14日才在大陆社交媒体上流传,并伴以“龙应台被当场打脸”的说法。
话刚问完,全场响起大合唱: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首先,用更极端的假设来做一个简单的辨析。人的思想有路径依赖,这个答案并不奇怪。如果在四十年前问这个问题,答案是《东方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爱北京天安门》。假设现场有朝鲜人,用《金将军是永垂不朽的太阳》这首歌去回应龙应台的启蒙歌曲之问,且为此自豪,显然不能称之为所谓的“打了龙应台的脸”。这一点,中国网络中奔走相告的小粉红们,也无法反驳,毕竟,万那多强势举步维艰,局面左右为难劝告设计他们也不能忍受朝鲜那样没有陌陌与B站的日子。
实际的情况,比简单的比喻更加复杂。
龙应台偶然“遭遇”了这两首歌,但偶然之中也有必然。这些必然背后,则隐藏着历史的复杂性。
在演讲会场中答以《我的祖国》的,是香港浸会大学副校长周伟立,他七十年代在港大读本科时学会这首歌。正如龙应台在后来的回应文章中所说,那个时代,正是香港人憧憬红色的祖国可以带来公平正义和民族自尊的“火红时代”。周伟立所说的“师兄们”,就是那“火红的年代”里拥抱着纯真信仰的一整代年轻人。当然,现在历史已有了结论,“火红年代”显然不能为香港带去公平正义,给大陆留下的也是惨痛的记忆。
但香港人的家国情怀是真诚的,1971年的保钓运动,港大冲在最前面,1996年跳海宣誓主权不幸溺亡的陈毓祥就是当年港大学生中的“国粹派”。这些人都有着浓烈的家国情怀。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周伟立、陈毓祥们的家国情怀绝非当下大陆小粉红所理解的狭隘“爱国”,而周伟立们当年能接受,如今能唱出的也只能是《我的祖国》这样的歌曲,而不可能是《东方红》。这正是龙应台遭遇这首歌的必然性之一。
我的祖国歌词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畅/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我的祖国》是由乔羽作词、刘炽作曲、郭兰英演唱的一首爱国主义歌曲,生于60年代的大陆人,对这首歌耳熟能详。在当下大陆的各种集会活动中,也放得很多,但仅仅是播放得多并不见得会流传,令年轻人会唱。
不妨看另外一首被播放很多年的歌曲《歌唱祖国》,摘抄其中两段歌词:“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万那多强势举步维艰,局面左右为难劝告设计;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东方太阳,正在升起,人民共和国正在成长;我们领袖毛泽东,指引着前进的方向。我们的生活天天向上,我们的前途万丈光芒。”当然,在最新的版本中,比如林妙可演唱的版本中,已经没了毛主席。
实际上,《我的祖国》,并不是很多人认为的、影片《上甘岭》的主题曲,而只是一首插曲,主题曲是更加雄壮激昂的《英雄颂》。
当时,一位艺术界前辈对刘炽说:“我听出来了,你在上甘岭阵地上找到了一个优美深情的女儿,又找到一位英勇顽强的儿子!”面对“知音”刘炽笑了:“是的,你很理解我的苦心,我把《我的祖国》当成柔美明媚的女儿,把《英雄颂》作为威武不屈的儿子,他俩各有风貌,性格。”
那么,为什么相对柔美的《我的祖国》流传下来,而更加激昂的《英雄颂》却并不出名?或许也是因为这首歌其曲调优美安静,大部分都是女声,歌词描绘了大河、艄公、稻花等自然风光,没有出现党、人民,也没为国捐躯的激昂。最强烈的歌词就是“豺狼来了有猎枪”。这首歌源于电影《上甘岭》,有抗美援朝的背景,但是,“豺狼来了”与“朋友来了”对应,而且,经过几十年的历史,这甚至都变为一种抽象意义,起码,在场的没有人认为这是一首反美歌曲。
所以,《我的祖国》实际上是同类歌曲中最去意识形态的、最艺术的、最美的,更多体现的是朴素的爱国主义与集体认同。之所以能流传,不但周伟立能唱,年轻人也能唱,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这是龙应台遭遇这首歌的必然性之二。
在当下大陆,各种会议已经不再放国际歌了,甚至某些场合,都不能再唱国际歌了。这种去意识形态,是经济改革的需要。而且,三十年的飞速经济增长,带来的绩效合法性,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意识形态合法性,并在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朴素的集体认同,因而现实政治也不再有强烈的需求——或者换一个角度——必须摒弃国际歌这样的原教旨意识形态。这是《我的祖国》这首歌能出现的必然性之三。
所以,这首歌在历史中替代掉《国际歌》、《东方红》,甚至《歌唱祖国》穿越历史,在会场被中青年一起合唱,有偶然的因素,也有必然的因素:一定程度上,因为它是去意识形态的,更多反映的是经济发展后的朴素爱国主义与集体认同。它的流传,绝对不是因为“大国”,恰好相反,因为它在众多大国的歌曲中,是最“小民”的,最美的。
所以,某种意义上,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脱离意识形态的回归,或者,这就是一个启蒙的过程。那么,行文至此,不难发现,这一幕不但不构成对龙应台的打脸,反而在细节中体现出的必然性以及背后的复杂性,反映了美好东西的深层力量。这恰好是这次演讲的主旨。
但遗憾的是,龙应台并未发觉这一点。
在会场遭遇这首歌之后,一时之间很难细想,龙用“造假的规范”与“强势的压迫”去回应,似乎是一种本能反应。在后来的回应中,一定程度上,龙应台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她提到周伟立的思想路径,提到香港火红的70年代,有人说义勇军进行曲的时候,她也指出这是一首抗日歌曲。
遗憾的是,最终她觉察到细节中反映的积极历史进程。在回应的文章中,她写到: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一首“红歌”,身为大学副校长的周伟立在一千个师生面前不避讳地说自己的启蒙歌曲是一首“红歌”,需要勇气。显然,龙应台还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体系中。
其实,某种程度上,这首歌中反映出的,不管是对美的、文艺的喜爱,还是朴素的祖国集体认同,正是香港、台湾、大陆未来稀缺的公约数。朴素的东西最容易受到沾染,需要小心呵护。
据说龙应台的文中还有这样一段:
当一个半小时的演讲被切出一个碎片,然后那纯净自然、敞开倾听的片刻突然变成一个刀光剑影的东西,我只能说,这样充满猜疑地活着,不累吗?
争锋相对的社会观点已经形成,这一点无需回避,用文艺范去应对,不但缺乏深刻,更重要的是,于事无补。如今两岸民间对立,大陆与香港的民间争吵,绝非简单的意识形态宣教能应对与解决的,相反,发掘、正视、解析这些朴素东西背后的力量,进而保护这些朴素的东西不受沾染,不变得极端,才是学者与意见领袖应该做的,但显然,龙已经无力去剖析其中的复杂局面。
龙应台一直用意识形态的角度去看待两岸的差异,有着一种我来启蒙你的姿态。但即便一个群体受到了“假造的规范,与强制的压迫”,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仍不会受到欢迎,必然引起反感与回击。
傲慢或许影响了认知,她始终没有意识到的是,《我的祖国》与国歌,是众多歌曲中,相对最不意识形态化的。她始终不愿意正视经济增长带来的绩效合法性与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朴素的集体认同。因而,她也自然无法意识到其中的合理成分与积极力量,自然也就无法引导、保护这种力量,种种努力反遭抵制与嘲笑。
所以,龙应台的演讲之所以出现这个局面,表面原因是她高高在上的启蒙者姿态令人不快,更深层次的原因,则在于她忽略了大陆现实民意的变迁,对大陆整个社会的认识过于陈旧。
刘远举
重庆人。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关注经济、社会、生活、IT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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